带着稻香的风袭来，被吹起的粉色裙摆轻轻飘着，引来了紧跟着少女的中华田园犬的注意。
“汪汪~”
一身淡黄色的毛发在阳光的照耀下，看着倒像是只会动的布偶。明明是只没有名字的土狗，但却在少女发出叹息声时，像被唤了名字般兴冲冲地摇着尾巴迎上去。
圆溜溜的黑亮大眼巴巴望着少女，脑袋得到少女的温柔抚摸时，它不禁眯起了眼，咧开嘴一个劲地傻笑着。但下一秒，它的注意力却让飞过的蝴蝶给吸引，咻的一下就跑了过去。抬起狗爪追着蝴蝶一路蹦跳，追着追着就追没了影。
少女盈盈笑着，拨了拨后脑勺上扎成马尾的长发，继续漫步在田野间的小道上。她踩着被太阳烤干的泥土，视线落在了脚边稻田里扎堆凑成一团的蝌蚪身上。
“小乖——！”
不远处，立于田间戴着斗笠的大妈直起腰，朝她挥手憨笑。
“小乖，你爷爷的腰好些没？”
“好多了，现在已经能下床了。”少女拔高音量回应她。
五天前，少女的爷爷下田干活时，一脚踩在了田里圆滑的石块上，揪着一大把稻杆好不容易站稳身体，可偏偏被就被自家那兴奋过度的土狗给瞧见，一把扑到身上，连人带狗一起笔直地摔进田里。土狗滚了一身泥倒是没事，只是这人却给弄闪了腰。
“替我向你爷爷问声好！”
“好的！”
短暂的小插曲结束，少女沿着小路继续向前。一直走到大马路上时，一辆黑色轿车正好从她面前急驶而过，过程中卷起了不少尘土和碎石细沙。少女皱起眉头捂住口鼻，又退回到小路上。
看那车牌号，不是村里人。
少女这般想着，却又摇摇头继续朝前走。
待到日落黄昏，热气消散不少时，少女扶着自行车缓步走在大马路上。远远地听见小孩的嬉笑声，再过会又听见一群鸭子叫。回头一看，就瞧见路边一只白色的鸭子在探头，随即嘎嘎声作大，一群鸭子接连跳上马路。它们自成队形，扭着屁股，摇着尾巴，啪嗒啪嗒快步沿着马路边走。
“小乖姐！”
清脆的童声响起，只见一名晒得黝黑的男孩拿着路边捡来的树枝，站在那群鸭子身后。男孩望向少女时的双眼闪闪发亮，他挥了挥手里的树枝，那群鸭子便嘎嘎叫着跑得更快了。
“小乖姐，我等等能去你家玩吗？”
男孩一路小跑到少女身旁，咧嘴笑着。见少女点点头，男孩眼珠子一转，又道。
“我藏在你那的游戏机没被发现吧？”
“都好好地放在呢。”
“嘻嘻！”
确认自己的宝贝安好后，男孩便蹦跳着胡乱挥动树枝，吓得走在前头的鸭子们嘎嘎大叫，个个都拼了命似的往前冲。
“对了，小乖姐你见到陈哥了吗？”
少女停下脚步，满是困惑地看着他。
“陈斯，陈哥啊，难道你忘记他了？”
少女摇摇头。
“啊呀。”男孩泄气般垂下脑袋，但又很快就振作起来。“今天村里来的那小车就是陈哥开的。大夏天的，他还穿着一身黑乎乎的厚衣服，怪奇怪的。不过，他打扮起来就和那电视上的明星挺像的。起初啊，我还没认出他来，要不是看他进了家，又被阿伯叫了名字，我还以为他是谁家的新女婿。还有啊……”
男孩的话还没说完，少女就已骑上自行车，踩着脚踏往前冲。
“回头见！”
随风飘来这么一句，男孩停在原地和鸭子们面面相觑。
陈斯会回村是他突然决定的事，也没知会任何人一声，就这么开着车来了。从半夜开车到次日下午，回家的礼物都是半途中买的，曾经想着要带回家的宝贝，结果一样也没带上。
下车后再进门，走了才几步，原本油光发亮的黑皮鞋就布上了一层薄土。陈斯刚跺了跺脚，就让陈爸瞧见。
“出去好几年也不见回来，现在回来了，就嫌弃家里不干净吗？”
陈斯垂下脑袋不做声，拎在手里的牛奶突然变轻，扭头看去就发现陈妈替他托着牛奶，冲他乐呵地笑着。
“别管你爸。但是，难得你回来一次，怎么就没想着提前给我们打电话呢？这鸡也没杀，猪肉也只买了点，估计不够你吃。”
陈斯垂眸盯着她，放下牛奶，忽的一把抱住陈妈。吓得陈妈一阵低呼，随后又拍着他的后背，笑骂着。
“瞧你这孩子，怎么突然就跟着小孩子一样？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，还想着撒娇呢？”
大门外，一堆人探头探脑地看着，对着陈斯指指点点，也有不少人围着陈斯的车打转。
陈斯将后备箱的东西全搬进家里后，就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摸出两个大红包，分别塞进爸妈手里。
“晚饭就不吃了，等等就回去。”
“啊？！”
见他转身就要走，陈妈连忙将他拉住。
“你这回来都没半盏茶的功夫，怎么就要走了？至少也得在家把饭吃了吧？”
陈妈说着就回头朝陈爸求救，而始终摆在冷脸的陈爸终于在这时候变了态度。
“你爷爷在村办那打麻将，听说你说来就往回赶，你至少和爷爷见一面再走。”
虽是这样说，但陈斯最后却还是被强行留下吃饭。车钥匙被陈妈收刮走，人也被锁在房间里。陈斯环视房间，曾经的回忆接连涌来。
床铺盖着塑料布，叠起的被子能嗅到太阳的味道。桌子柜子都摸不着灰，显然这屋子每天都有人打扫过。
陈斯揭开塑料布，就把自己丢进床里，枕着塌枕头不一会，他就沉沉地睡去。再醒来是被飘来的菜香给催醒的，肚子咕噜噜地叫，睁眼就看到满头白发的爷爷拄着拐杖，坐在床沿咧着一口假牙冲他笑。
“孙啊，你怎么瘦了这么多？待会你可得多吃点啊。”
坐在长板凳上，面对满桌子的鸡鸭鱼肉，陈斯下意识地看向左手手腕，想起自己刚把手表送给爷爷后，他就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。心想着自己这才睡了一小时多的功夫，陈妈怎么就能变出这么多菜呢？
席上，爷爷坐在陈爸身旁，一边傻乐呵着，一边又是抚着腕上的手表又是拿着大红包特意秀给陈爸看。
“还是孙儿孝顺啊。哈哈！”
陈家小小厨房里挤着不少村里来帮忙的女人，或笑或是调侃，但手边的活却从未停下。炉灶上的铁锅翻炒着竹鼠肉，炉灶下的灶口又给塞进了一把晒干的柴火。
陈妈还未上桌，爷爷就一个劲地催陈斯先吃饭。鸡腿，猪肉，猪肝……通通都夹到他碗里，恨不得把一桌子菜都塞进他胃里般。
陈爸虽冷着脸，但却默默地替陈斯盛了碗鸡汤，放到他面前，又憋了他两眼。
“是自家养的鸡。”
待陈妈被厨房的人赶出来吃饭时，陈斯已吃了个大饱。但碍于陈妈的热情，所以他就又硬着头皮继续吃。
吃饱了也喝足了，陈斯想着陈妈也该把车钥匙还给他了。可他刚准备开口，陈妈就有心灵感应似的，一溜烟又跑进厨房里忙活。
“去村里走走吧。”
陈爸这样说了，陈斯便也这样做了。
五年没回村子，再见就已变了许多。他想要去很多地方，可思来想去还是选了压马路。
陈斯迎着太阳下山的方向朝前走，身后跟着一堆没见过的小屁孩。他们在他背后吵吵嚷嚷，却没一人敢接近他。
天色昏黄却明亮，蓝天上飘着几朵浅浅的白云。远处的青山蒙上了些许阴影，马路旁的稻田却是油绿光亮。
陈斯回神过来，发现有人踩着自行车迎面疾驰而来。虽说马路宽阔，但他还是退到了一边，下意识地想给对方让道。
“滋啦！”
却不想车子一阵急刹后，停在他身旁。车上穿粉色长裙的少女微微喘着粗气，外露白皙的腿踮着脚尖踩在地上，而少女的视线则落在他身上，一动不动地盯着。
“小斯哥。”
少女脸颊潮红，就像那天际的厚云染上的彩霞般，红彤彤又粉嫩嫩。
陈斯盯着她，望进她的眼里，只觉得被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就要被唤醒。有什么就要脱口而出，但张口却又发不出声。
“小乖姐！”
也不知谁唤了声，陈斯就觉得一阵闪光划过脑海，而面前的少女也朝他莞尔笑着。这抹微笑，陌生却又熟悉，他想起了曾经有那么个女孩就像现在跟在后头的这帮小屁孩般，嬉皮笑脸地追随着自己走遍村子的每个角落。
“你好。”
终于能开口，但却不是他想要说的。
“你好。”少女点点头，也客气地回应他。
“你是？”
“戴小乖。”
陈斯点点头，又问。
“找我有事吗？”
“没有，只是恰好路过，就和你打个招呼。”
少女迟疑了会才回答他，黑白分明的大眼依旧擒住他不放。即便觉得心里如同卡着了石块般难受，但她脸上的微笑却不曾褪下。
“那么，再见。”
“嗯，再见。”
分别多年后再次相见的两人，结束几句简短的对话后，就朝与其相反的方向继续前进。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刻，好似时间倒转数年前那般。初次相遇的两人，也是这样客气地同对方打招呼。
如果，还能再见到你就好了。小斯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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